韩国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第四十二号乐器匠崔泰贵(60岁)如今依然用双手依照传统工艺制作伽倻 琴、玄鹤琴等韩国传统弦乐器。
他曾获得‘Grand­Prix 美术大赏’文化长官部长官奖、‘大韩民国传统艺术大 赛’乐器制作组大奖、‘韩国文化艺术大奖’以及‘忠孝文化艺术国乐器制造组大奖’等等多个奖项,是韩国国内 传统弦乐器制造领域首屈一指的匠人。
本次采访于2013年1月进行。

 

  今天,我们见到了匠人崔泰贵,一位延续伽倻琴、玄鹤琴等韩国传统弦乐器制造工艺千年之脉的乐器 匠人。
韩国传统乐器匠人金广1984年去世,享年79岁/韩国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第四十二号共收 了三名弟子,传授他们技艺,而崔泰贵就是其中之一。
金广胄一生致力于运用前人世世代代徘徊于深山 老林才发现的梧桐树,制作乐器。
有一天,他把妻子的侄子当时17岁叫到工房,开始传授他乐器制 作技艺。
截至今天,匠人崔泰贵亲手为韩国国乐演奏家们制作了大量伽倻琴、玄鹤琴、牙筝、奚琴以及扬琴等传 统乐器,共计2,400多张。
他总是闭门不出,埋头于制作乐器,原封不动地传承着古代匠人的节气。
只 要进入制作过程,他会供奉上井华水并会禁欲。
传统的匠人以求道精神闭门集中制作的工房礼制,到现 在还在延续。

您跟我们分享一下一生都在制作国乐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金广胄老师吧。

金广胄老师既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姑父。我17岁时进入他的工房开始学习做乐器。
老师只有两位 女儿,没有儿子,所以就把我当自己的儿子看待。
老师是1984年在位于首尔九里洞(暂译)的家中离世 的,那一年刚好是接受你的采访之后的第三年。
老师喜欢喝酒,所以身体一直不好,结果还是在离世之 前一直喝酒。

 

大体上经常寂寞的人喜欢喝酒的情况比较多。

老师是一位多情的人。
多情的人经常会寂寞不是么?虽然医院已经诊断老师患有肝癌,但是他依然 没有办法戒酒。
他住在塞弗伦斯医院Severance,韩国延世大学医疗院的时候,曾握着我的手, 像留遗言似地说: “人生虽然就像乌云一样会慢慢消逝,但是技术永远都会流传下去。
你要努力,把学到 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东西。”

金广胄老师对您来说,反而更像是一位陪伴多年的父亲。

前半生,我在他的隐蔽下生活工作,这才站稳了脚跟。现在,每当我有压力的时候,依然会梦到老 师握着我的手。然后事情就会很顺利。走到现在,我的生活很曲折。

在金广胄老师的工房里和您一起工作的人,现在都在哪里,又做着什么呢? 老师有三位弟子。

高兴坤从军队退伍后又重新回到了老师的身边,一起工作。
后来,他在首尔良才 洞建起了自己的工房,自立了门户。
崔世春(音译)那时候没有离开崇仁洞工房,还是跟我们一起造 琴。

您说您的人生很曲折。

我虽然现在在京畿道骊州郡定了居,经营着自己的工房,过着稳定的生活,但是年轻的时候经常会 到处搬家,过得很辛苦。我在首尔普门洞住过,后来又搬到京畿道杨坪。我和妻子1985年结婚,但是 1995年还住在杨坪的时候,我失去了妻子。那是我人生中最严重的危机,可以说是一个噩梦。妻子在分 娩后的第5天后,把孩子放在家里,去医院进行产后治疗。但是在回来的路上,她坐的巴士掉进了悬 崖。当时死亡名单上总共有24个人,妻子的名字就在上面。从那之后,我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孩子,事业 失意,人生彷徨。那时我觉得人生很空虚,工作也不顺利。

您是怎么重新开始造琴的呢?

妻子去世5个月后,我从杨坪搬到首尔上凤洞,1年之后又搬到了京畿道河南市,这才打起精神,重 操旧业。
不管是伽倻琴还是玄鹤琴,传统乐器都需要手工制作。
从选材到成品,需要经过刨树、打磨和调 试等多重工序,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和自己作斗争。
用心地付出多少努力和艰辛,你就能得到 多少成果。
我一直埋头造琴的过程中,我的作品获得了很多奖项,我的技术也得到了大家的好评。
订单 这才多了起来。

手工制作传统乐器时,最具特点的基本技术是什么呢?

乐器是一种能发出古今中外各种声音的工具,那么制作的时候也是以这一功能的最优化为目标的。制作以梧桐树为琴身面板的伽倻琴和玄鹤琴的时候,匠人需要随时敲打木材,确认面板音质,也即是 说,匠人需要在把木材做成乐器的过程中感受并测定木块的共鸣效果。做琴的人虽然不演奏,但首先还 是需要确认乐器的音质的,如声音的震动、余韵、音幅和音长等等。

即使是同一个人制作出的同一种乐器,好像也都不完全一样。

木纹就有可能不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有相似的东西,但是绝没有一样的东西。沙滩上的每一粒沙,虽然看起来都差不 多,但是仔细观察的话,都形态各异。同一位母亲生下的孩子会各不相同,同一个人用同一种材料做出 的乐器也不可能完全一样。所以我就想,我制作的每一个乐器都会遇到不同的主人。不管乐器的外观多 么好看,只要发不出好声音都是失败的作品。乐器不管调试什么音,发出的声音都不能浑浊、松散。它的 声音要纯净如水,没有一丝丝漂浮的感觉才行,要不然弹不出美妙的声音。但是,树木天生的纹路是任 何卓越的技术,手艺和机器都无法改变的。所以纹路好的树木是制造一张好乐器的第一步。

伽倻琴和玄鹤琴在制作工艺上最大的差异是什么?

最传统的认识是,伽倻琴的基本长度为145cm,而玄鹤琴为165cm。但是这可以根据购买人的要求 而改变,所以并没有一个规格上的定式。琴声可以分成阳性、中性和阴性三种。而玄鹤琴是阳性的,声音 宽阔有力,可以比喻成雄性;而伽倻琴是阴性的,声音细腻婉约,可以比喻成雌性。树木也可以分为雌 雄两种。简单地说,树干粗壮笔直的树木多为雄性,而树枝繁多茂盛的树木多为雌性。我的老师一直这 么说。每棵树的纹路不同,特性也都不同。

怎么判断和区分树木的纹路呢?

一般的树木,树皮上的气孔很大,纹路很弱,但是树心的气孔却细小而稠密,纹路紧凑又坚韧。
所 以,就像牛肉会根据部位分类之后再使用一样,乐器的原材料——树木也会根据不同的用途,按照部位 分类使用。
从树木的全身来看,水分较少而纹路茂盛的地方就是树枝了。树枝虽好,但是树枝要长到足 够制作乐器的大小,少说也要生长了一二百年才行。这样的树木很是难得。

那么传统乐器的原材料梧桐树应该也很难找吧?

在国内,我们会提前拜托生长梧桐树地区的居民,请他们在砍树的时候联系我们。一些比较有名的 大型梧桐树中,有的被周围的居民奉为洞神,加以保护,所以无法使用。但是,仔细找找全国的山林, 也不是没有可以用作原材料的天然树木。材质比较好的梧桐树大多长在智异山为中心的庆尚南道和全罗 南道地区。忠清道也是南部比北部多。

最优质的材料是什么样的树木呢?

被闪电击中烧焦了的梧桐树是最优质的木材,但是这种木材很难找到真品。
长在石缝中的梧桐树也很 有价值,这种树的树纹很坚韧,做成的乐器声音清雅稳重,是乐器中的上品。

也有人说,用闪电击中的枣树做成的印章或护身符意义才会特别。

但是只说被闪电击中而死的树木是 好的乐器材料,这个理由是很模糊不清的。
也许它原本就很结实的树木,在被闪电击中之后,水分进一步蒸发,就成了最理想的原材料。

传统的国乐器匠人大多数都是接订单之后,再着手制作乐器。

大体上都是这么开始的。先接订单,再开始制作。我呢,一般会想到乐器的主人。作为一个制作乐 器的匠人我有一种使命感,就是要制作出一张和购买人性格相适、缘分相通的乐器,达到一种和谐。伽倻 琴有十二琴弦,象征着一年十二个月份。它的共鸣板都是传统匠人在天地和谐的理念下制作而成的。

世界著名小提琴品牌斯特拉迪瓦里斯虽然是在17~18世纪就出现的西洋乐器品牌,但越是经岁月的磨 砺,越能显示出它真正的价值。

从这一点来看,从手工制作的韩国传统乐器上,我们也能够感受到制作 匠人独特的技艺和精神。
每当我下定决心要开始制作新乐器的时候,我会每天晚上奉上一杯井华水(韩国祈求神灵庇佑时用 的一种净水),把身心全部融入到工作当中。
就像是一个在佛像前修行的人需要保持洁净的身心才能诵 经念佛一样,我们也需要有这样的觉悟。
一言一行都不能随意而为之。这一切都是从老师那里学到的。对我们来说,制作乐器是一个赋予它灵魂的一个过程。

每个匠人制作的乐器都不同,他的订购和销售价格应该会有差异。

那么您卖的最贵的乐器价格是多少 呢? 选材不同,价格也就不同,最优质的乐器一张能卖2,000万韩元(约等于人民币十二万)。我在选 好制作材料后,会花很长时间进行干燥,这个过程中需要搬移到不同场所很多次。有的把木材放入玻璃 管中进行干燥,而我自己研发出了一个颇有成效的方法。我在制作乐器的过程中,会有效地利用太阳 光。虽然每张乐器都有所不同,但是每制作一张乐器,至少要处理500­1,000次。

您能告诉我们您一共做过多少张乐器么? 有一段时间,我曾收了十个弟子,一起经营工房。

如果自己一个人的话,制作一张好乐器需要耗时 5个月才能完成,但是一般一个月能做十多张。
到现在为止,我估计总共做了2,400多张琴,其中包括了 玄鹤琴、伽倻琴、牙筝和奚琴等各类乐器。

说到您作为韩国固有乐器匠人在生活中感受到的价值,您会跟我们分享什么故事呢? 只要是匠人,不管拥有多么精湛的技艺,他都不会觉得完全满足。

如果满足的话,人就会骄傲。骄 傲会使人懒惰,并且阻碍发展。所以现在我依然保持学习研究的态度。我喜欢的事情正是适合我的事 情,所以我一直觉得做这样一件事情很快乐、很幸福。

 

后记

匠人崔泰贵现在致力于开发一款融合伽倻琴和玄鹤琴的新型国乐器,还经营着自己的工房——‘传统 水明国乐器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