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匠崔炳勋(67岁)1999年曾被选为‘新知识分子’,2011年被选为‘大韩民国印章名匠第一人’。崔炳勋不是用机器快速制造印章,而是用双手一点一点竭尽精诚地雕刻出饱含故事的印章,他说过,“盖章是一种约定,意味着责任”。2009年11月,我们见到了这位在雕刻印章的过程中研究古典文献的印章工艺名匠—崔炳勋。

印章,直径一般为1.5cm,雕刻好名字后也不过只有手指那么大。在这小小的印章上却融汇了匠人的书法、画功以及创作之魂。崔炳勋自幼在私塾上学,所以对汉字的理解力较强,韩文和汉字的书法水平都达到了书法家境界。1976年,崔炳勋在开始从事印章雕刻事业,实力出众,广受好评。

在雕刻印章40多年后的今天,他在自己居住的小区——水逾洞的‘419革命’纪念塔附近买了一栋楼, 成立了一个集展示馆、纪念馆和人才培养基地为一体的综合型崔炳勋印章工艺研究所。展示作品包括朝鲜王族的玉玺、中国封建时期的玉玺资料以及雕刻着崔炳勋本人创作的篆刻作品和象形文字的印章等,共计几百枚。

更令人惊叹的是,崔炳勋对印章资料的学究式热情以及他穷尽一生探究并收集的、与印章相关的历史记录。他一直为了研究印章而奔走,用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钱反反复复地去中国(大陆)、中国台湾和日本等地进行实地走访,收集历史资料并探索现代化变迁史。为了对老一辈匠人的手艺加以分析比较, 他在年轻的时候走遍了国内的150多个印章工坊。

随着签名文化的普及,社会上逐渐出现了废除印章制度的论调。然而,崔炳勋却坚守着印章是世界性的这一理念,开辟出了一条自己的路。对他来说,印章工艺是韩国珍贵的文化遗产,还是传统艺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依然需要传承下去。

 

图章和印章这两个词不是同一个意思么?

是的,雕刻着人名、机构名称或图案的图章或印章是一种可以在文书上用作签名凭证的工具。‘印’字由‘爪’字和‘卩’字组合而成,意为“用手盖上,赶走疾病和厄运”。那印章呢,就是由百姓使用的‘印’和官吏使用的‘章’组合而成的一个词。

 

您还曾兼任大韩民国美术展览会篆刻分会委员长,那么篆刻作为印章的一个分支,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美术并受到关注的呢?

篆刻是雕刻篆书的意思,主要用在集书法和绘画与一体的落款印上。而落款印最好是作家自己雕刻,如果作者不能雕刻的话,那么匠人要做到理解作家的书法、画法以及价值观,并且根据作家的喜好进行雕刻。这是最基本的要求。落款印章主要由头印、姓名印和雅号印这三个印组合而成,文人雅士在完成作品之后,落上款,表示这是自己的创作。印章工艺在20世纪70年代被当作是一种技术,到了80年代, 逐渐开始与书法联系了起来。在代表技术领域最高荣誉的名匠制度里,一开始并不包括印章匠人,后来到了2001年才被加进去。在名匠评选审查之前,我把我保存的1,000多个篆刻作品展示给大家看的时候,相关公务员们都大吃一惊。书画是艺术,然而印章却是一种技术,殊不知创作印章的过程中是包括书法和绘画的。如果把原始时期的岩刻画看作是印章的开始,那么印章反而早于书画。

 

您现在是韩国印章工艺第一人,但之前您还是篆刻达人,被称作‘新知识分子’。

那是在1999年的时候。我当时是印章工艺一级技师。我在大韩民国美术大赛等国内外美术大赛上获得大奖和金奖,还获得了国务总理表彰,大大小小的奖项总共有70多个。为了表示感谢,我在我工作的首尔市江北区区厅相当于区政府前买了一个45平米的店铺,挂上了‘印章工艺研究所’的牌子,但我还是想找一个更像样的地方。我节俭度日,现在终于买下了整栋建筑,建起了一个即是博物馆又是展览馆的研究所,实现了我的梦想。我准备在这里教书法和篆刻,还要进行一些与传统印章工艺相关的研

 

印章事业真的是收入也不多,流出多少汗水就挣多少钱的领域。

是的。雕刻印章是个不挣钱的职业。一辈子只有省吃俭用才能攒下来钱。

 

那么您又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呢?

我虽然出生于全罗北道长水郡八公山的山沟里,但是从小不管是汉字还是韩文我都写得很好。我父亲50岁的时候老来得子,所以很宝贝我,6岁开始让我读私塾。我从《千字文》一直学到了《明心宝鉴》。我也上了初中,但是那时候父亲去世了。我为了学习,来到了首尔,在位于钟路五街的韩国书法学院做了童工。生活在日夜学习书法的人周围,我自己也学会了毛笔字。那时候字写得好的话,就能专门给人写字赚钱。在去军队之前,学校里各类文书和试卷的油印原稿都是我写的。那时候用日语里叫挠铁笔(油印时刻底版的笔)。参军之后我是行政兵,整天趴在案头拿着蘸水笔写各种油印原稿。

退役之后,我喜欢上了能够用到书法的印章技术。我自己有手艺,印章技术学起来也很有意思。并且,印章技术对没资本的人来说是个再合适不过的职业了。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仅仅满足于单纯地雕刻人名,而关心起了篆刻等工艺的呢?

我反对‘韩国印章工艺的历史与根源都来自于中国’这样一种说法。即使韩国的印章工艺源于中国, 但是经过岁月的积淀,也融入了韩国特有的传统与创意。我年轻的时候一有时间就去中国大陆、中国台湾和日本等地探寻印章的故事。获得技师资格证之后,我开始燃起了一股创作的热情,也很想寻找历史上对篆刻的记录。实际上,印章在日帝强占期结束、解放政府建立初期的时候,就借助官厅和公署(指政府部门)的需求增加之势而站稳了脚跟,成为了人们的必需品。

 

在韩国篆刻历史纪录中,都有哪些人物呢?

篆刻里曾经记录,朝鲜王朝世宗的第三个儿子安平大君1418~1453年精通书法和诗文。发起三一运动又称独立万岁运动的33人中的伍世昌老师(暂译)1864~1953也是篆刻大家。

而中国的篆刻则始于1497年,书法家文彭在父亲给他的石头上雕刻了篆刻,这比安平大君晚了几十年。篆刻用的石头必须是不含铁的石头。

 

最近韩国文化财厅从旅美同胞的手里购买了高宗的玉玺,备受瞩目。

在日本新闻里,玉玺又经常被称为‘御宝’。

虽然两个词都表示君王的印章之意,但是御宝不同于在文书中使用的国玺或玉玺,是雕刻着王和王妃尊号,放置在宗庙的仪式用品。祭祀的时候,御宝要先行。此次高宗的玉玺据说是用于外交亲笔函落款的。在朝鲜王朝时期,根据用途的不同,玉玺也分为谕旨专用、地方官吏任命专用、科举考试专用、赐书专用和宫殿守备文书专用等不同的种类。

有趣的是,记录中还曾提到,我们的祖先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不使用印章的,而是按手印。西方虽然使用笔,但是我们从高丽时期开始就使用‘手决’,一种署名方式,用毛笔画上手掌的形状或是在手心里画上一朵花印。高宗也有象征其出生年月的手印。

 

印章的用途逐渐缩小,这好像是一个无法抗拒的时代变化。

签名很明显更加方便。但是不管签名如何精巧,都不可能始终一样。早晨和晚上的签名不同,不同的身体状态签名也会有差异,随着年龄的增长,签名也会改变。在留作证据的时候,使用不容易被模仿的印章非常有利。

 

如何评价好的印章呢?

从电脑里打印出字体、再由机器切出来的印章是没有价值的。不仅在材料选择上也会有一定的差异,而且蕴含着匠人的创造力和手艺的印章必定会更有价值。

 

印章的材料也很多样,有木材、玉石、水晶和象牙等等。那么那种材料最理想呢?

每个人喜欢的材料都不一样,我最喜欢木制的。木制印章需要涂漆,雕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是我最喜爱的。像黄杨木、檀木、山梨木、黑松的树心和樱桃树、竹子的根,枣树等都是具有代表性的印章木

 

有人还说,佩戴用闪电击中的枣树做印章或项链能够带来好运。

虽然也有闪电击中的枣树,但是并不常见。枣树被击中的话,木材颜色变黑,材质会变硬,放入水中还会下沉。因为这种木材很罕见,所以有先侵入盐水,再用机器压缩的木头的方法增强木材硬度。原本人们用被闪电击中的木头制作念珠或者木鱼。这样的木鱼会发出一种清脆的金属声。

 

还有一种‘福图章’的说法。通过材料或字体的运用,来祈求幸运的图章一时间很是流行。

这种说法可信所谓的‘福图章’应该是一种‘印鉴图章’。使用印鉴图章,搞好了能保住本钱,搞不好就只能亏本。房子等东西购买的时候可以没有这种印章,但是卖的时候一定要有。另外,写保证书的时候也要有。虽然也有人用好印章在气势上压倒别人,但是更多时候,印章是一种负责人的证明,使用在文件中。这样的东西和‘福气’好像没有太大的关系。

 

看您之前雕刻的印章材料,字体您主要使用了篆书和象形文字。

纸出现之前,人们一直使用象形文字。比起隶书、草书和行书这类毛笔字,篆书和象形文字更具有图画美感,有韵味。但是制作印章最基本的是,匠人要和下单的客人一起讨论之后再决定使用什么材料和字体。匠人要以一种在1.5cm的空间里建一栋房子的心态,拿起刻刀,才能雕刻出好的作品。

 

在请您雕刻印章的人中,有很多名人吧?

有很多,还有几位部长。不过这些人一般都不是自己来,都是让派别人过来。那个时候,我自己像一台机器一样地工作。我即使接到订单,也感觉不痛快。就算是多给钱,我也不觉得很感谢。

 

您在从事印章事业的过程中,经历过很多特别的故事吧?

就是这种需要印章的人不出现,我要和一个人讨论另一个人,那种不快有时候会上升成担心,我就想“不会拿来用在不正确的事情上吧”。我就记得曾经有一位市长要刻市长官印。我说,给你刻可以,但是我要在警察面前确认你的身份之后,再转交给你。那个人很生气,甚至还骂人,然后就消失了。但是过了不久之后,我在报纸上看到,来找我刻印章的那个人被警察抓走了。那个人是因为伪造市场许可证,在采集砂质骨料时被抓的。这种事情也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在往中东派遣劳动者的时后,需要他们提供高中以上的毕业证明,所以来伪造高中校长印章的人有很多。还有大摇大摆地亮出别人的印章痕迹,让我照原样雕刻的人。

 

您现在已经建立了一个可以展示作品的研究所,实现了生平所愿,那您下一个梦想是什么呢?

我自己持续学习,有空儿的时候想教周围的人书法和印章工艺。其他领域的名匠或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如果对书法感兴趣,都可以来找我。

 

您的子女中,有印章工艺的继承人么?

我的大儿子是土木工程专业,二儿子在准备司法考试,三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公司上班。我没有继承人。所以我也在考虑这些资料和展品以后该怎么办。当我看到中国通过北京奥运会向全世界传播印章文化的时候,我再次感受到了传统文化的强大力量。每一个体育馆前面都飘扬着由篆刻制作而成的华丽旗帜。我们也应该好好继承逐渐边缘化的印章工艺的血脉。这些想法都让我感到我要走的路现在只是一个开始。

 

 

后记

崔炳勋名匠创办了印章工艺研究所,一方面展示多种多样的印章,包括君王的玉玺和各类小巧精美的玉制印章等;另一方面也致力于培养印章工艺的后辈们。2015年开始,他在首尔弥阿洞居民中心向小区居民们免费教授印章技术。